“沦陷八年中，被杀害同胞二千八百九十一人，饿死三千五百多人，卖儿卖女一百八十六人……”珠海三灶岛万人坟纪念碑上的每一个数字，都是侵华日军暴行的烙印。
80多年前，日军强占三灶岛建立军事基地，并制造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岛上现存的万人坟、千人坟、日本摩崖文字、慰安所、碉堡、弹药库及兴亚第一、第二国民学校遗址等侵华日军罪行遗迹，都是日本侵华的铁证。如今，这些遗迹作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警示后人铭记历史，勿忘国耻。而那些湮没在数字中的遇难者，正被有心人从历史中“打捞”出来，重温他们的姓名与故事，让这段民族记忆愈发具象而深刻。
日军强占三灶建军事基地
夏季疾风骤雨刚过，三灶的空气潮湿沉闷，像极了那段历史压在人心上的重量。跟随三灶镇侨联副主席李健康的讲述，日军侵略三灶岛的历史渐渐清晰……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后，日军就将目光投向华南沿海，打算在此建立军事基地，进一步侵占中国中、南部地区。三灶岛位于珠江出海口磨刀门和鸡啼门两河道出口之间，面积72平方公里，为珠海“百岛之冠”，因其重要的战略位置，成为日军主攻之地。
1937年12月4日，日军首次攻占三灶岛，烧杀抢掠后离去。1938年2月16日，日军600多人分乘4艘炮艇第二次入侵三灶岛。在莲塘山长沙湾海边登陆后，利用三灶岛南部广阔的平地，毁掉13座村庄和1800余亩农田，建设可停放飞机100多架、停泊军用船只10多艘的军用机场和军用设施。日军把三灶岛作为侵略中国华南地区的军事基地，并从这里出动战机轰炸广州、佛山、香港等城市，以阻止海外对华援助，截断中国军队的生命线。
李健康告诉记者，日军为了全面封锁三灶岛，设立了八道封锁线，分别为机场内外的关卡、岗哨，机场内机动巡逻兵、铁丝网，环机场河沟，周围山上的碉堡和暗哨，环三灶岛建设的30多个哨所，并在环岛海面部署舰艇日夜机动巡逻。岛内居民不得进出，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真凄凉，行出大门望见飞机场。机场唔知嘥咗（粤语，浪费损失的意思）几多田中地，攞你烦闷无商量。”金湾区博物馆展出的一首20世纪40年代的民歌《白采莲·真凄凉》道尽村民对日军的愤恨。日军在海澄村大片农田上修建飞机场，让世代以耕种为生的农民失去了土地，生活无着。
距离机场不远处的上表村，还有一处侵华日军慰安所。
这里原是乡间“阅书报社”，1938年侵华日军登陆三灶岛后，将此辟为慰安所，把从朝鲜、中国台湾及东南亚等地掳掠来的慰安妇供日军淫乐。
位于上表村的侵华日军慰安所，大门上方的石碑匾阴刻“阅书报社”四字。
万人坟揭露大屠杀暴行
拾级走向万人坟，“三灶岛三·一三死难同胞纪念碑”赫然在目。每年农历三月十三日，金湾区与三灶镇的领导干部、当地村民、学校师生，以及港澳同胞和海外侨胞，都会齐聚这里，举办“三灶岛大屠杀”死难同胞公祭活动，铭记80多年前日军的暴行，以及给三灶人民带来的灾难。
万人坟牌坊上有一副对联：“日伪凶狂血洒人间千载愤 中华抗暴气贯山河万古存”，横批“悲恨长天”。
日军入侵三灶岛后，遭到三灶人民激烈反抗。据李健康所述，1938年3月27日，小林岛伏击战打响三灶岛抗日第一战，日军被三灶岛民众自卫队打死40多人。
日军认为岛上北部一带的居民暗通敌匪，图谋叛乱，为了报复和巩固这个“秘密基地”，对岛上采取“三光”政策，制造了三灶岛大屠杀惨案。
4月12日（农历三月十二）至14日（农历三月十四），日军先是包围了鱼弄村，将386名村民用麻绳捆绑，铁线穿掌，集体屠杀，洒油焚尸，随后又将36个村庄、3264间房屋、164艘渔船毁之一炬，并在三灶多地进行大屠杀。
经过连日血腥洗劫，三灶岛民众2000余人惨遭杀戮。而在8年沦陷期间，三灶岛直接死于日军屠刀下的民众有2891人，民众逃难到外地因饥饿折磨而死的有3500多人，全岛原有12577人仅剩6000人。另外，被日军分别从东北抓来的民工400人，从朝鲜、中国台湾及万山、横琴等地抓来的民工共3000多人，在机场建成后被秘密处死。
让历史记住每位死难同胞的名字
抗战胜利后，1946年夏，幸免于难返回故里的三灶民众，在三灶雅墩街日军建下的木建兵房里为死难同胞举行了一次全岛性的追悼大会，各村清点日军入侵后三灶人员损失，把死者的姓名、性别写在红纸上，张贴在会场内。三灶镇党委原书记王定一告诉记者，“三灶岛死难同胞的数字就是从这里来的，当时如果能把名字留下来，那就是一份很珍贵的史料。”
三灶民众还搜集死难同胞的尸骨，于1948年和1949年由海外华侨捐资，在三灶岛中心村上茅田、鱼弄和鱼林先锋坑三地分别建造“万人坟”“千人坟”和“百人坟”，供后人追思。曾参加骸骨搜集的老人蔡杰聪在其笔述材料中写道：“统一起来当时清点有头颅骨981人，其他骸骨混乱了。”
“三灶岛死难同胞只有一个数字，没有名单。”王定一惋惜道。在他看来，在这么一段苦难的历史中，最为触目惊心、刻骨铭心的就是死难者的名单，一个名字就是一条人命、一宗血债，是后人的一份伤痛。若能找到具体名单，历史教育才能更加深刻。“而且，我们再不去找，越往后面，就难度越大。”
从2018年到2021年，由三灶镇人文学会运作的三灶光阴故事馆，组织调研团队与故事员队伍深入34个自然村落，开展寻找抗战时期三灶岛死难同胞名单活动。通过查阅国内外文献、村民族谱、档案资料，以及登门走访村内长者，目前已找到1700多位遇难者的名字。
抗战时期三灶岛死难同胞名单。
“我们是抱着抢救精神去开展调研的。三灶大屠杀后能活到现在的人，至少都87岁了，他们正在一个个老去，甚至可能今天采访，明天就走了。”今年78岁的王定一，仍奔走在调研的路上，“找来找去，我们都成最老的人咯。”
这位20世纪80年代末便来到三灶参与特区建设的徐闻人，早已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他既是珠海“西部大开发”的拓荒牛、首届中国航展的守护者，也是这片土地集体记忆的记录者。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从昔日的苦难遗址到今日的工业重镇，如今的三灶依托航空航天、生物医药、新能源三大战略性新兴产业和电子电器等传统优势产业，稳居全国镇域经济500强。三灶在一代代建设者手中起飞，而那些凝固着历史伤痛的遗迹与不断被打捞的名字，催动着三灶人民在铭记历史中步步铿锵，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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